主题: 应城人和桥头湾

  • 震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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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9/9/3 7:46:4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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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然简介:陈艳萍,湖北天门人,现居武汉。从生命的原香出发,与美同行,抒写生活,乡愁,诗情以及远方。




我出生长大在天门境内的一条小街上,但大人们明明白白地告诉我,我的老家在应城人和陈家岭的桥头湾。不过,只是说起来跨县越镇,实际距离却并不远,确切说只有八里路。

我的爷爷是一个哑巴,当年,他拥有祖上传下来的几亩好田,一间好屋,再加之勤劳,日子过得颇好。没想到,土改来时,他被划成地主,田产家业没收,哑巴爷爷饿死。奶奶带着十岁的父亲无以生存,在一个黑夜,挽一个包袱,逃出了桥头湾。走过陈家岭,走过汉川垌塚,最后经人介绍再嫁到天门境内的一条小街上。

知道这个事情后,我很不开心,觉得自己和别人不同,不是土生土长的小街人。其实,并没有人说我什么,是我自己这样想,自己排外自己,忧愁并孤独着。

桥头湾里有大伯一家,还有奶奶的姐姐一家。小时候,奶奶经常带着我们去桥头湾走亲戚。

那里的土地
紧靠龙赛湖,土质肥沃,水源充沛,从清朝光绪年间开始,每年稻谷收割后,人们就赶紧播种荸荠。荸荠的茎杆似麦苗,绿油油的。冬腊月间,果实成熟,顶着寒风挖。个大、皮薄、多汁、蒂矮,清脆甜润,含糖量高,营养丰富。我们如果正好冬天去,赶上挖荸荠,就可以背一袋回来。

尽管有荸荠吃,可我不情愿去。小街和桥头湾之间,
一条五龙河横着。五龙河,名字好威风。和大多数河一样,有一个美丽的传说。从京山经过应城流进汉川的老观湖,最终汇入汉江。过五龙河,可以摆渡,可以过桥。摆渡要钱,奶奶当然是带着我们走桥。而那座桥,实在是太让人胆寒了。十几米长,几十米高,最中间只有两块细石板,倾斜着,露出很大的缝隙,能看见底下的流水。

这桥,叫土庙桥,很有历史感。
斋公爹爹,当地德高望重的老人,眼见两地人被河水阻隔,来往不便,他就牵头筹资,建起这座石桥。建石桥时,在桥北往东百米处犀牛台建了一座土庙。庙前,两棵大杨树。文革时,土庙遭毁,两棵大树被锯倒。传说,那年汛期到来时,河水变成红水,三天不绝。老人们传言,两棵杨树是犀牛的角。土庙桥的北头,原有一眼古潭,后来防汛做堤,砍伐潭边的树木导致水土流失,慢慢干涸,逐渐填平,现略有遗迹。

斋公爹爹修这座桥时,当然是完好的。它的损毁,是在一次洪水中,最中间的石板被冲走了两块,并冲斜了剩下的两块。无人修理,就那样勉强着以桥的姿态,矗立着,让人们通过。

那年月,过这座桥的遭遇,我罄竹难书。


俗语说:“大湾住大姓,大姓住大房。”桥头湾,是一个大湾 ,全姓陈。湾前有一条河,湾的一头是一座坟山,另一头有一座古桥。乡下,每个村庄都有坟山,但没有如桥头湾这般,坟山和村庄如此之近。

这坟山,还有来历,它原是一座晒书台。
先祖陈士元在京城当官,见朝政腐败,便向皇帝上书,要求整顿吏治和财政。他的这些举措招致严嵩等贪官污吏的反对,便对其进行谗言陷害。先祖陈士元不堪忍受,愤然于嘉靖二十八年辞官回乡,归隐田园。随他回乡的几大车书籍,怕日久生虫,便选了一块高地,名曰”晒书台“。

每年端午前后,搬书出来晒,是当年家乡一道胜景。日后,慢慢的,成了一座坟山。还有极奇妙的。夏天的时候,到处热气腾腾,独这块地方,无风胜有风,清凉自在,且无蚊虫叮咬,是人们的洞天福地。每天夕阳西下,孩子们洗完澡,就赶紧跑到坟山抢地方乘凉。


老人们说,当年曾有一位道士模样的人从湾前经过,看这地势,观这风水,说了一句:此湾人有一天会全部走出去。人们听了惊诧,想问个究竟。而道士,已飘然而去。

桥头湾,曾经遭受过一次灭顶之灾。

日本军侵略中国,进入武汉,来到了我的故乡,在天门的皂市安营扎寨。有天,三个日本兵来到桥头湾附近,正逢邻村一位女孩走过。女孩眉眼动人,面若桃花,一身大红衣服,走在田野里,画儿一般美。三个日本兵看呆了,上前调戏。女孩大喊,周围几个村庄的人纷纷前去解围。

日本兵没有带刀枪,看见这么多人围过来,知道情势不妙,连忙跪地求饶。正在围观人员不知如何处置这几位日本兵时,过来一位农人,扛着一把银亮亮的铁锹。他径直走上前,钻进人群,问清基本情况后,怒火一冒,举起铁锹,拍死了一位日本兵。

众人见出了人命,慌了手脚,纷纷往村庄里跑。另两个日本兵见状,也赶紧跑。或许那天围观的人中,桥头湾的人多,反正两位日本兵边跑边看到的情形是:大家都往桥头湾跑,包括凶手。

当夜,日本兵荷枪实弹地来到桥头湾,搜查那个扛锹的男人。桥头湾的人明白是非,当然不会说。日本兵一无所获,喊来保长,勒令他三日之内交出凶手。如果过时没有送去,再来兴师问罪。


三天过后,来了大批日本人,他们举着火把,扬言要将村庄烧毁。如此紧急关头,全村人依然没有说出凶手的名字和所在村庄。知道大难临头,只得扶老携幼,拖家带口,往前面的一块高地跑。

写到这里时,我满胳膊鸡皮疙瘩。大人孩子们,站在那块高地,流着眼泪,目睹自己的家园燃起熊熊大火。


那浓烟,在村子的上空滚动,遮住了半边天际。时候的房子,木头多。燃起来,咔嚓咔嚓的声音,听得怕人。那火舌,吐得很高,五龙河那边垌塚镇上的人,都看见了。


整个村庄红通通一片时,日本人站起来,把刚刚坐过的木椅子丢进大火中,扬长而去。

据说,火烧村庄的前一天,刚刚收割麦田。家家户户 ,都有麦子囤着。由此可以推算,应该是一九四四年的八月。

大火自行熄灭,整个村庄化为灰烬。那一年,人们怎样度过?后来,人们如何重建?

我们无法知道,也难以想象。

近年来,桥头湾的人们,有的考学出去,有的打工出去,有的做生意出去,总之,正如那位道士所言,桥头湾空了。不过,也没有完全空,还有几位老人,几间老屋,几棵老树。只不过,他们老了,闹不出生活的动静。

现如今,凋敝,是所有村庄的通病。但桥头湾,凋敝得格外厉害。整个村庄,荒草凄凄,残垣断壁,白日里也弥漫着一种夕暮之气。走进去,梦境一般飘渺。只那空地上随意放置的坛坛罐罐,能让人们感知到一丝丝生活的气息。

桥头湾走出去的人们,不会忘记村旁那座三百多年的小石桥。石桥的历史,我们已然不知道,应该很恢宏吧!不然不会以“桥头湾”命名。


它还在,听说,已经成为文物,会被地方政府保护起来。

这是好事。

未来,村庄不再的时候,这座石桥,会一直在这里。桥头湾的子子孙孙们回来,看望村头的坟墓,有石桥欢迎他们,告诉他们,这里是他们的根,有他们的家。

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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